蔡方舟語中評：透視香港“本土意識”發展

中評社澳門3月16電（記者 莊恭誠）澳門與海上絲綢之路研究中心研究員蔡方舟，日前在出席該研究中心舉辦的“旺角騷亂對港澳政治生態影響”研討會期間，接受中評社專訪。他指出，香港“本土意識”的發展，與港人怎樣預期中國未來的走向有關。而現時“本土意識”的概念在香港成為一個問題，除了有被特定政治勢力利用的因素，亦反映由香港與內地之間互動所產生的矛盾開始顯現。 

中評社：現在香港很多時候都講“本土主義”、“本土意識”，在旺角事件之後，很多人對這個概念產生了一種負面的印象。你自己怎麼看待“本土意識”的概念，是不是完全等同於港獨？ 

蔡方舟：本土意識肯定和港獨是兩個概念，為什麼說港獨會跟本土意識聯繫在一起？因為港獨可以算是本土意識的一個分流，或者說一個極端化的結果。 

一個地方只要是有共同的語言，就可以形成本土意識。尤其是香港除了有共同的語言，還有共同的文化、共同的歷史體驗，還有一個可以說是“次級的政治實體”，那它肯定就會產生相應的、自己地區特有的文化、特有的社會背景，這樣很自然就會產生本土的意識。 

而且香港其實（在本土意識方面）起步得很早，呂大樂（香港學者——記者注）在《香港的四代人》一書中講到，上世紀六十年代披頭士樂隊來香港的時候，香港就已經有了一定的本土意識。從那個時候算下來，已經有五、六十年的歷史，所以它不是一個短期出現的事物。 

既然香港一直都有本土意識，那為什麼現在才成為一個話題？我覺得是因為矛盾暴露出來了。本土意識本身在香港並不新鮮，只是因為香港現在跟中國內地的互動出現了問題，本土意識才成為一個話題，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中評社：會否覺得本土意識對一個地方的發展有一些有益的方面，或者還是都是負面的？ 

蔡方舟：這個主要是看引導的問題。我個人觀點就是，香港跟內地的互動，很多時候尤其像在政治方面的互動，它本質是一個“邊界問題”。 

香港人可能認為，自己的邊界就是——《基本法》是一個底線，也就是說，希望能夠爭取比《基本法》所規定的、更多的自主。但是在內地看來，可能《基本法》只是一個妥協，是在特殊的歷史條件和特殊的歷史環境下，作出的一個相對來說是妥協的內容，而未來肯定是要往“一國”的方向去走的。究竟是往“一國”的方向走，還是往“兩制”的方向走，香港和內地之間對這個方面的理解有一些偏差。 

我們看到的香港回歸的歷史進程，就是中國越來越強大、影響力越來越大。不光是香港，臺灣、澳門也受到“中國因素”的影響越來越大，是一個膨脹（的過程），所以他們自身的文化空間可以說其實是受到擠壓的。在這樣的一個情況下，它本能會產生一個所謂的捍禦反應，這是從文化角度產生的本能。 

相對來說，中央始終是強勢的，其它的邊陲地區是弱小的，所以很容易就會帶入一種所謂的“受害者意識”，他們會覺得自己在這個大潮裡是被動的一方，所以很自然就加強自己的“受害者情結”。這種情結最終會加強他的本土依戀，這個是有一定關係的。 

中評社：在香港目前的情勢之下，本土意識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或者說它有沒有可能朝好的方向發展，你怎麼去判斷它未來在香港的發展？比如香港財政司司長曾俊華曾經提到，本土意識可以變成正面的建設力量。 

蔡方舟：本土意識本身，我覺得是一個中性的東西，因為它有源遠流長的歷史，有地區本身的特殊性，這很正常。 

為什麼本土意識在香港會成為話題？是因為特定的政治勢力，需要它來塑造自己的一個政治說法，由此成為了政治理論的工具，所以本土意識成為了一個問題。 

我認為中央或內地很多媒體所批評的部分，是被政治勢力利用的部分。我不覺得客觀上本土意識的這些內容是錯誤的，或者說你愛自己的土地、愛自己的文化是錯誤的，並不是這樣。而是說某一些組織或者某一些政治勢力，出於自身的政治考量，利用了本土意識這個概念，這一點才是目前爭執的部分。 

所以如果要說本土意識本身是好的還是壞的，我會覺得這是一個中性的東西。但是不是本土意識就必然導致港獨，或者必然導致香港跟內地的摩擦和對抗，這個我覺得是被有政治意圖的人有意引導而產生的。 

現在存在一個典型的架構，就是香港民主派有不同的理論架構。 

第一個就是傳統泛民的“和平回歸論”，就是先有“民主中國”，然後有“民主香港”。能夠促進中國的民主化，最終達成香港的民主化，這是傳統泛民的一套理論。 

第二個就是相對激進的派別，其中分很多種，例如陳雲（香港學者，著有《香港城邦論》——記者注）為首的“城邦派”、“香港人優先”（組織名稱，該組織主張香港獨立和“回歸英國”——記者注）為首的“歸英派”、港大學生為首的“獨立派”或稱為“港獨派”。 

在後一種相對激進的派別當中，部分的主張是希望香港通過“回歸英國”，然後再用立憲的方式自己獨立出來，就是所謂的“自主”。這一種跟上一種傳統泛民之間最根本的差別在於，傳統泛民認為中國的政權是可變化的，但是會長期存在，這是傳統泛民的理論前提。 

後一種激進的分離主義，則基於“中國崩潰論”，認為中國的政權是完全會出問題的，所以才覺得香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走到傳統泛民的那一套理論假設裡面。 

所以說，這兩者本身的理論前提是完全不同的。而香港本土意識的發展，也是建基於香港跟內地的關係，包括內地自身的情況。本土意識能不能變成港獨意識，最終還是跟香港與內地的互動，就是說香港怎麼樣去認識內地未來的走向，或者說上述的哪一種理論派別能更有效號召民眾，以及最終還是要跟不同理論派別預期的中國會怎麼樣發展，有直接的關係。 

這完全是一個意識形態的問題，是兩個故事版本。哪個故事版本的影響力更大，哪一方講故事講得更好，有更多的理論去支撐，有更多的論據去支撐，那這一方就會占上風。

來源：中評網